1
“你们是吴念琪的父母吧?能出来一下吗?”
2017年年底,陕西西安中心医院。儿子念琪的病房外,一个面容消瘦的女人带着一个白白净净的大姑娘,怯生生地跟我们打招呼。
我和吴瑜走了出去。女孩眉目秀丽,有点似曾相似。正琢磨着,女人指着女孩说道:“这是你们的女儿,我把她送回来了……”
女儿?我如梦初醒:“辛琪?你是辛琪!”再细看,那眉眼、下巴,真的跟吴瑜一模一样。我撸起她的袖子,左胳膊上红色的心形胎记赫然醒目。
这正是丢失了22年的女儿啊!我的泪水汹涌而下……
我叫秦苗苗,70后,陕西省咸阳市旬邑人。妈妈很早就因病去世,由爸爸把我拉扯大,爸爸开着一家很大的五金店,生意不错。
1993年底,我高中毕业没多久,在爸爸的店里,第一次看到了从淳化县来进货的吴瑜。他高高瘦瘦,眉眼清秀,发现我在偷看他时,他的脸慢慢红了。
我故意偷听了吴瑜和爸爸的对话,吴瑜家里遭遇经济危机,他请求爸爸把货款再缓缓,爸爸迟疑着说去年的货款还没结呢。
我进去附在爸爸耳边一阵撒娇,硬是让爸爸同意暂缓货款。吴瑜投向我的眼神,除了感激,还有爱意。
1994年3月,我俩在家人的积极操办下,领了结婚证,我嫁到了吴瑜家所在的淳化县。
吴瑜的母亲在老家照顾奶奶,他和父亲平时住在店里。我爸在县城西边的罗成巷给我们置办了一个小院子,那里交通便利,闹中取静,我和吴瑜都十分满意。
1995年3月,我生下一个女儿。护士把她抱到我面前,笑着说:“孩子真好看,还长了小胎记呢!”
我一眼望过去,女儿的左胳膊上,有一块红色胎记,乍一看,像个小小的心形。吴瑜逗女儿说:“大家都说这个胎记新奇,不如就叫辛琪吧。”我点头答应。
2
因为我没有妈妈,婆婆又要在老家照顾患了老年痴呆症的奶奶,吴瑜就在老家找了个远方亲戚赵姨来照顾我和孩子。
赵姨干活能干,爱说爱笑,很快就和周围邻居混熟了,和我俩相处得也很好。
辛琪的降生给我们家带来了好运,公公与人合资的厂子开始稳定盈利,但随之而来的是,吴瑜也忙得早晚不沾家。我看着他黑瘦了一圈,很是心疼,整天嚷嚷着要去厂子帮他。
吴瑜拗不过我,再加上我的奶水一直不好,6个月时就彻底没了,我索性把孩子交给赵姨,自己去工厂上班。
工厂毕竟刚刚起步,事情很多,我常常早上出去,下午才能回家,这期间辛琪就让赵姨一个人带着。
一开始,我还很不放心,可是眼看赵姨把孩子收拾得干净整洁,我越来越放心。
1995年11月3日,我永远也忘不了这一天,吴瑜前一天去北京出差,公公三天前回家照看生病的婆婆,我一大早起床,吃完早饭就骑车上班去了。
按惯例,这是厂里发放工资的日子,我刚到厂子就忙成了一团。大概下午四点多,厂里的小王慌慌张张跑来,说:“秦姐,你快来,你家保姆来了,好像是家里出事了。”
我慌忙丢下手里的活儿冲出门去,一眼就看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赵姨。她扑上前,抓住我哽咽:“苗苗,赵姨没脸见你,孩子,孩子丢了啊。”
我的脑袋“嗡”了一声,胸口如遭雷击。我几乎失去意识,扶住赵姨的胳膊连声问:“你说啥?孩子丢了?丢了?”
赵姨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说了事情的经过。
中午辛琪吃完饭后,就被赵姨哄睡了。赵姨见孩子睡得很熟,就虚掩了大门,寻思着出门找邻居刘奶奶借双鞋样子给辛琪做双小鞋。
可刘奶奶一见她,就拉着她说起家常。两人聊得高兴忘了时间,直到刘奶奶提醒她要准备晚饭了,她才回过神来,急着往家走。
“我还想着,这娃今天睡的真乖,都没哭一声。谁知我进屋往炕上一看,娃没了,娃没了啊!我在巷子里直着嗓子喊,可在的人都说不知道。是你张叔好心,骑自行车把我带到厂里来……”
赵姨还在说什么,可我已经听不见了,耳边只有一个声音“娃没了,娃没了。”我眼前一黑,身子倒了下去。
旁边小王眼疾手快,一把扶住我,低声说:“秦姐,报警吧。”我无力地点点头。
警察很快来到家里调查。
然而,下午的时候,巷子的人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根本就没几个人,更没人目击孩子是被谁抱走的。警察认为孩子从汽车站被带走的可能性很大,又派人去汽车站寻找,却仍然一无所获。
当时是冬天,大家都穿的很多,也没人注意到是否有人抱着孩子。
当警察告诉我这些时,我根本听不进去,“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哭:“求求你们,帮我找找孩子,一定要找到孩子……”
3
第二天,爸爸和公公接到信赶来了,第四天,吴瑜也回来了,一家人疯了似的,拿着孩子的百天照片到处问,在县城里贴满了寻人启事。
而我躺在床上,开始发高烧,嘴里不停喊着辛琪的名字,眼泪几乎没断过。
与此同时,警察也没有放弃,他们发出通告,请咸阳、西安的警察协助。然而,当时车票都没有实名制,大街上的监控少之又少,茫茫人海找一个八个月的孩子,谈何容易。
三个月后,警方通知我们,基于目前情况,只能暂停寻找。我“嚯”地站起来,尖叫道:“为什么不找,你们难道没有孩子吗?你们怎么忍心不管孩子?”
警察为难起来,吴瑜哭着从身后抱住我:“苗苗,我去找,我去把孩子找回来。”
为了找到孩子,吴瑜拿出所有积蓄,用来悬赏寻找。我们在报纸、电视台都发布了信息,一有空,吴瑜就带着我出门,去陕西各个角落、周边的省份寻找。
然而,我的小辛琪,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我们找了一年多,没有任何结果。
我无数次梦见辛琪被人虐待,被人打骂,常常从噩梦中哭醒,面向窗台跪地祈祷,直到天亮。
1997年春节,我和吴瑜回到家里。爸爸看着瘦脱了形的我,含泪劝道:“苗苗,既然这孩子和你们没缘分,人还得往前看,就当这孩子生了病,没了吧。”
我绝望地摇着头。
爸爸掩面痛哭,我从未见他如此伤心:“娃,你要你娃,就不要你爹了吗?你也是我一个人拉扯大的,你要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活啊?”
我看着爸爸骤然苍老的脸,心生不忍。再环视一眼爸爸的房间,所有的绿植都死了,鱼缸也空了,灰扑扑的一切和老泪纵横的爸爸,让我终于意识到,我该往前走了,不然,全家人都会陷在深渊里。
一年后,我又生下了一个儿子,吴瑜做主,给他起名念琪。
我再也不敢有任何疏忽,念琪几乎一刻也没离开过我的视线。有一次,我给念琪喂着奶睡着了,吴瑜怕我压着念琪,就把念琪放到了婴儿床上。
我醒来后,下意识一摸孩子没了,立刻光着脚从床上跳下来,尖叫着:“孩子不见了,不见了!”吴瑜被我吓住,再也不敢趁我睡觉抱走孩子。
念琪一天天长大,乖巧懂事。每次我叫起念琪时,都会恍惚想起,那个和我只有8个月母女缘分的小辛琪。想起她嫩藕一样的胳膊上,小小的红色心形胎记。
我暗暗在心里祈祷,我心甘情愿领受这世上所有的苦,只愿我的小辛琪还好好活着。
时光匆匆,念琪带给我的快乐冲淡了失去女儿的痛楚。2017年8月,念琪以优异成绩考上西安一所985名校。
眼看他长得比吴瑜当年还要俊秀,我觉得,日子终于可以苦尽甘来了。
谁知,念琪入学不久,持续好几天出现了疲乏、盗汗、心慌等症状,他以为自己是换了地方不适应,就没在意,可情况一天天严重起来。
2017年10月,他上体育课,突发剧烈腹痛,晕倒在地,在场的老师同学连忙把他送到西安市中心医院。
4
等我和吴瑜赶到医院,大夫把我俩单独叫到一起,面色凝重地告诉我们,念琪得了急性骨髓纤维化。
大夫说:“你们要做好思想准备,急性骨髓纤维化是一种非常凶险的疾病,患者的骨髓造血组织会很快被异常的纤维组织取代,导致骨髓造血功能衰竭。如果不尽快进行骨髓移植,病人会在一年内因为造血功能的丧失而死亡。”
我双腿一软,泪水涟涟:“大夫,不管什么病,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医生建议,最关键的是要找到能配型的骨髓,“可以在中华骨髓库里登记,但是这种希望比较渺茫,一般都是亲属做配型,你俩都可以试。
“但是最理想的是双胞胎兄弟姐妹,没有的话,普通兄弟姐妹的成功率也会更高,一定要快啊,骨髓移植也是有时间的,错过了,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兄弟姐妹?”我和吴瑜对视一眼,又都低下头去,念琪是有个姐姐啊,可是她现在又在哪里呢。我不敢想太多,只是急着询问大夫,何时能让我俩去做配型。
念琪生病的消息很快在亲友里传开了,我和吴瑜的同事、同学自发组织募捐,但我和吴瑜顾不上这一切,只一心一意陪着念琪,等着配型的结果。
两周后,结果下来了,我和吴瑜都是半相合,中华骨髓库里也没找到合适的骨髓。这意味着,我们并没有救他的机会。
我哭着问医生,我能不能再生一个孩子,医生黯然摇摇头,低声说:“怕是来不及。”我绝望地倒在吴瑜身上,我俩抱头痛哭。
看着本来健康活泼的儿子因为病情日渐苍白枯瘦,医生说,如果错过了骨髓移植期,只能靠输血维持一天算一天,我心如刀绞。
没想到,就在我万念俱灰之际,出现了开头一幕:一个女人声称把我的女儿带回来了!
更让我吃惊的是,吴瑜认识这个女人!他的眼睛死死瞪着她,声音发抖地问:“你,你是杨桃,你偷走了我们的孩子?”女人点点头。
“你、是你?”我全身的血一下子涌上头顶,我来不及思考,像只暴怒的母狮子般扑向这个偷我孩子的女人,揪着她的头发乱抓乱打,拳头像雨点般落在她身上。
杨桃闭着眼睛一声不吭。一边的辛琪死死拽住我,痛哭着说:“求求你,别打,别打了…”我看了辛琪一眼,有些酸楚:她不是应该喊我妈么?
我安静下来,通过杨桃的讲述,得知了当年的一切。
杨桃和吴瑜是高中同班同学。杨桃的父母早年在车祸中丧生,她和奶奶相依为命,两人在高三就开始早恋。
高中毕业后,吴瑜跟着公公做生意,而杨桃在父母生前的厂子里做临时工,一对小情侣情不自禁偷尝了禁果。
没料到,杨桃怀孕了。两人不敢告诉家人,糊里糊涂去邻县的医院做了流产。
流产对杨桃的伤害很大,她没人可以倾诉,只能对着吴瑜以泪洗面,还时不时发火。
日子长了,两人的矛盾越演越烈。杨桃一气之下,不告而别,去了四川的小姨家。小姨两口子在四川开丝绸厂,一直没有孩子,就把杨桃当成自己的孩子来疼爱。
吴瑜寻找未果,向父母坦白了他和杨桃的感情。父母劝他,这样的女孩太任性,不适合他。吴瑜联系不上杨桃,也自认为分手了。
这一切,都发生在认识我之前。
5
杨桃在小姨家待了五个月,等气消得差不多了,就想回到吴瑜身边。
可是,等她联系上吴瑜后,才知我和吴瑜已经结婚,而我也刚有了身孕。吴瑜告诉她,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两人怎样见面并分手,我一无所知。吴瑜对我隐瞒了一切。
杨桃再次回到小姨家,一直郁郁不乐,身体也出了问题。她偷偷去医院看,医生告诉她,上次流产留下了后遗症,她有可能再也怀不上孩子。
想到恋人被夺走,又有可能再也做不了母亲,杨桃的恨意熊熊燃烧。
1995年10月,杨桃的奶奶病重,她回到淳化,奶奶不久后去世。
杨桃办完奶奶的丧事后,去医院办理报销手续,不曾想隔着医院的玻璃,她看到抱着孩子来体检的吴瑜和我。
我们笑得有多开心,她就有多嫉妒。
在欲罢不能的愤怒中,她偷偷跟踪了我们好几天,当她发现我们把孩子交给保姆赵姨在照看,便生出偷孩子的恶念。那天中午,她眼看着赵姨出了家门,就偷偷溜进来,抱走了辛琪。
杨桃抱着辛琪,先来到咸阳,又坐着火车回到四川小姨家。
她对小姨说,辛琪是被父母抛弃的孩子,她在路边捡到,就抱回来让小姨养。她还想办法伪造了一份托付信,写着因为家庭出了变故,无法抚养,只能抛弃孩子,希望能找个好人家,说是在孩子身上找到的。
她的小姨做梦也没想到,怯生生的外甥女会偷别人家的孩子,没有丝毫怀疑就接纳了辛琪,给她取名陆贞贞,又找人给她上了户口。
刚回去的一段时间,杨桃也很忐忑,经常梦到有警察拿着手铐将她抓走。可日子一天天过去,辛琪慢慢长大,杨桃除了帮小姨两口子料理工厂外,把全部心力也用来照顾辛琪。
名义上,辛琪是小姨和小姨夫的孩子,应该称杨桃为姐姐,但实际上,杨桃大了她将近20岁,一直把她当成自己的孩子般疼爱。
“有时候看着她的脸,我会有一种错觉,好像她本来就是我和吴瑜的孩子,我先把她弄丢了,又找回来了。”杨桃不知羞耻地说。
辛琪四岁时,杨桃也结婚了,男人叫奇飞。婚后一年,杨桃竟然怀孕了。
“或许是上天有意惩罚我,我怀孕的反应很大,前三个月吃什么吐什么,好容易不吐了又开始浮肿,孕妇所有能遭的罪我都遭了一遍,后来,我生下了儿子小强。
“经历十月怀胎,我才真正明白孩子对一个女人意味着什么。我也才真正后悔,把辛琪从你们身边偷走。这些年,我对不起你们……”杨桃垂着头,带着哭腔。
她说,这些年,她其实也从来没好受过,常常做噩梦,梦到辛琪和小强都被带走,她在后面哭着追赶。她从来不敢看任何法制节目,哪怕看到电视剧有人被警察摁倒在地,都会双手冰冷,呼吸加剧。
杨桃说,她不是没想过自首,然而想到自己一旦遭受牢狱之灾,就没法再见到小强和辛琪,她就狠不下心。而且,小姨和小姨夫把辛琪当成掌上明珠,她实在不忍心让他们失去唯一的希望。
6
辛琪在一家人的呵护下,成长得很好,顺利考上四川一所大学。现在,又在准备考研。
就在两年前,杨桃的侄子结婚,她才再次回到淳化。她遇到一个老同学刘沁,互加了微信,还从刘沁那知道我和吴瑜又有了孩子,心里总算有些放心。
2017年10月,念琪生病后,我和吴瑜的同学发了很多求助信息,刘沁也转发给了杨桃。看到消息的刹那,杨桃惊呆了,悄悄捐了款,又一直默默关注念琪的情况。
得知我和吴瑜配型失败,辛琪是念琪唯一的希望时,她终于按捺不住,决定将辛琪送过来,为念琪配型。
“我知道一旦让她来配型,我当年做的事会大白于天下,她也会知道自己的身世,她会恨我,我会成为众人唾弃的罪犯。可不这样做,念琪就没救了。
“当年因为我的一念之差,你们失去了女儿,不能再因为我的自私,让你们再次失去儿子,这样的话,我会永远活在地狱里。”
杨桃还告诉我,昨天晚上,她已经给家人坦白了当年的罪行,并决定,把辛琪带给我们后,就马上报警自首,为自己以往的行为付出应有的代价。
“贞贞,你过来。”说完这些后,她转头对亭亭玉立的辛琪说,“这就是你的爸爸妈妈,快叫啊。”辛琪抬起红肿的眼睛,又很快垂下眼帘,低低叫了声:“爸,妈。”
我的眼睛又被热辣辣的泪水充满了,这一声,我等了足足二十多年啊。
杨桃爱怜地又看了一眼辛琪,突然对着我们跪下,郑重地磕了三个头,接着,她拨通了报警电话。
她被警察带走的时候,辛琪扑上去哭喊。杨桃满脸泪水,我也瘫倒在椅子上。一时间,悲欣交集,我也说不清到底为什么哭了。
辛琪回到病房,看着弟弟苍白瘦弱的样子,眼圈红了,她要求尽快为弟弟做配型。
杨桃的小姨一家、奇飞和小强也来了咸阳,在等待配型结果的那段时间里,他们轮换来到医院,请求我为杨桃出具谅解书,好减轻她的刑罚。
小强甚至跪在我的面前,苦苦哀求:“阿姨,求求您,原谅我妈妈吧。”我都冷冷地拒绝了。
吴瑜也抖动着嘴唇想对我说什么,我用恶狠狠的眼光把他逼了回去。我们的关系,因为杨桃的出现,走到零度边缘。
15天后,辛琪和念琪的配型结果出来,全相合!看到结果,我搂着辛琪喜极而泣。她在我怀里有些扭捏,但笑得很甜。
就在辛琪准备捐骨髓的前一天,她来到我的房间。“妈,我求你,原谅杨桃姐姐吧。”
我狠狠甩她的手:“你疯了,是她害的你没有爸爸妈妈,是她害得我痛苦了这么多年,你知道妈妈是怎么熬过来的吗?”
“妈妈,姐姐一开始告诉我的时候,我当然恨她,可是,我脑子里全是她照顾我的情景。
“这些年来,她和那边的爸爸妈妈,一直对我很好,我小时候生病了,她守着我整夜不睡觉;下雨了,她光顾着给我打伞,自己半个身子都湿了。
妈妈,姐姐本性不是坏人,她做了一件错事,可她已经尽全力来偿还了,她这些年没少赚钱,可从来舍不得给自己花,都花在我和小强的身上了。这次弟弟生病,她主动站了出来,妈妈,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原谅她一次吧,求求你……”
我闭上眼睛,听辛琪不停地说了哭,哭了说。我心头的恨不再那么滚烫。
7
我的孩子被偷了,我曾经生不如死,可是辛琪没有被毁掉,还被他们培养成了优秀的大学生。辛琪有现在,离不开杨桃和她养父母的付出。
我冷静下来,安慰她:“让妈妈再考虑考虑,你给我点时间。”那个晚上,吴瑜也找我谈了一次。他说,自己当年有错,分手过于仓促,给杨桃带去了伤害。
第二天,辛琪进仓之前,反复叮嘱我:“妈妈,你一定要答应我啊。”
我看着女儿期待的眼神,终于点头:“好,妈妈答应你,我去写谅解书。”辛琪开心地笑了,朝我做出胜利的手势。
手术后,我和吴瑜、辛琪一起出具了谅解书,杨桃最终被判刑两年,缓期两年执行,而她的小姨和小姨父,因为对此事毫不知情,被免于起诉。
2018年4月,念琪出院了。医生说,只要度过一年的排异期,康复的几率很高。他回到学校继续读书,跟姐姐建立了深厚的联系。
辛琪因为捐赠骨髓,错过了应届考研。她大学毕业后去了上海,一边工作,一边继续复习,2019年,她在微信上给我们发了一张上海名校的研究生录取通知书。
她在视频中对我说:“妈妈,等我在上海安定了,接您和爸爸来上海玩。”我骄傲地点头,我的女儿真有出息啊!
2019年底,杨桃因为表现良好,缓刑期满后被解除管制。她一直想当面感谢我,却被我拒绝了。我可以不让她坐牢,但并不意味着我能彻底原谅她。
我和吴瑜,因为杨桃的出现,一度冷若冰霜。辛琪和念琪两个孩子的陪伴,让我渐渐释怀。
只是,不是所有的伤害都能放下,一切交给时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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