泌尿外科的医生们时常会接诊到这样的老年患者：他们悄悄地来，羞涩又含蓄地说出自己的遭遇，期望在这里找到答案。
浙江大学医学院附属邵逸夫医院泌尿外科主任李恭会最近接诊了一位82岁的男性患者。他因前列腺癌需要做手术，术前提了个要求：“能保住我那方面的功能吗？”
孙洁是浙江中医药大学附属第三医院（浙江省中山医院）男科副主任医师，他曾接诊过一位90多岁的大爷，苦恼自己突然勃起障碍了，让医生一定要想想办法。
不少人认为人变老之后，自然对性功能关注会变低。还有人认为，老年人谈论这个话题，太羞耻。日本作家渡边淳一多部小说关注的都是老年人的情欲——《再爱一次》中，70多岁的主人公得知自己丧失性功能时，内心感受是：这一天真的来临，他感觉像失去了什么宝贵的东西似的，仿佛突然间被抛弃在旷野里一样无依无靠。《那又怎样》中，一群生活在老年公寓里年逾70岁的男女，也在谈论性和爱。
“中老年人也有性的需求，也有追求性福生活的权利 。”浙江省人民医院泌尿外科副主任医师杨克冰说，现代医学发现，众多男科疾病与心血管、代谢等重大慢性病关系密切，是整体健康的预警信号和风向标。
对老年人来说
勃起功能障碍也是一种病
那位82岁的老年患者，最终希望落空。“他的肿瘤进入晚期，侵犯包膜，无法保留神经。”李恭会说，“这几年，要求保存性功能的老年患者一直在增加。”
李恭会所在的泌尿外科，前列腺癌确诊患者中，65岁以上占59.4%。“患者大多是老年人，但最近几年，很多人这方面的意识越来越强。”
孙洁接诊的那位90多岁的大爷，本来一直都好，还挺引以为傲。“突然间不行了，老先生很恐慌。”
在孙洁看来，这可不是简单的“不行了”，对上了年纪的人来说，它可能预示着血管功能在改变，意味着其健康有问题了。
“一般来说，40岁以上勃起功能障碍（ED）会大幅度上升。但也并不是说，年纪大了，就一定会阳痿。它并不是一种退行性病变，对老年人来说，勃起功能障碍也是一种病，可以治疗和干预。”
“不行了”没那么简单
它可能是一种疾病信号
“血管性病变是阳痿的主要原因，占比一半吧。简单来说，就是阴茎海绵体动脉血流减少，动脉不扩张，静脉闭塞。和心梗、脑中风的原理是一样的。换句话来说，阳痿患者更容易发生心脑血管方面的疾病。”孙洁说。
孙洁接诊的一些老年患者，其实不仅仅是恐惧自己不行了，更恐惧的是：是不是我的身体在走下坡路？或者，我是不是病了？就像那位90多岁的大爷，他一直在担心地问：我的身体是不是要垮了？
“强力证据表明，ED最常见的潜在机制是血管异常。研究表明，在心血管事件发生之前，ED症状可能已持续长达5年，而且在较年轻男性出现ED时，其未来发生心血管事件的风险会显著增加，可以高达50倍。”杨克冰解释，另外一种容易引发勃起功能障碍的情况是糖尿病。“糖尿病人群中ED的发生率高达35%-75%，糖尿病性ED的发生率比非糖尿病性病人高2-5倍，且随年龄和病程的增长发生率明显增加。。”
杨克冰是浙江省男科学分会委员兼省性学会性医学专业委员，他特别想提醒一点：治疗ED不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为什么有些人会觉得反复？其实是早期没有坚持治疗，后期没有做好自我健康管理。”
很多老年男性的伴侣
非常在意这个问题
虽然老年男性都羞于谈论勃起功能障碍，但并不代表着他们不在意。
《再爱一次》中，主人公气乐堂第一次发现自己“出了问题”时，慌张又困惑，他忍不住想：男人上了年纪，是不是这事儿早晚都会找上门？其他人是什么情况呢？为什么没有听人谈论过这方面的事？大家都“与己无关”似地缄口不言。可是，这难道不是一件天大的事吗？
一位60多岁的患者找到孙洁，期期艾艾很久后说：真觉得活着没啥意义，我也不缺啥，人生就这么点乐趣，怎么就不行了吗？
“年纪大了，也不必因为在这方面有兴趣感到羞耻。”杨克冰经常对患者说，“就像有人喜欢美食，有人喜欢时装，每个人的兴趣点不同而已。”
还有一个隐秘的问题是孙洁这么多年在临床中观察到的：很多老年男性的伴侣，是非常在意这个问题的。
“有些老人是老伴陪着一起来的，有的老太太当面就说：这个都不行了，一点男子雄风都没有。含蓄一点的会说：每天抽烟喝酒，身体都被你搞坏了！”
因此有老年患者会在孙洁面前叫苦：担心自己不行了，满足不了对方，觉得很内疚，又很自卑。
大伯花了五六万元去“吃药”
却越来越不行
很在意但又羞于启齿，这样的矛盾导致真正去医院就诊的老年患者并不多。
孙洁接诊的勃起功能障碍患者中，60岁以上的只有5%到10%。“不过，来医院就诊的不多，实际干预的人却不少。”孙洁说，很多人会悄悄想办法，比如去买各种补品、找偏方，“结果就是：越补越差，甚至补到伤害身体，再来就诊。”
孙洁接诊过一位60多岁的老人，退休前是公务员，发现有问题后，不好意思去医院，而是买了各种各样的补品补药，花了五六万元。“吃了半年多，肚胀、便秘、血糖血压不稳、烦躁。这才来医院。从中医上来说，他不是虚症，却大补，肯定出问题。他其实勃起也还可以，吃了之后，反而彻底不行了。这些补品里面其实加了超量的伟哥成分，吃了之后，当然觉得有效。但是一旦不服用就没有效果，而且时间久了，会伤害到身体。”有些补品（药）里因为含有不明来历药物，服用后还会出现肝功能异常。
“无论年龄，只要出现勃起功能障碍，都应该尽早到医院就诊。我们有很多种办法可以进行干预、治疗。”杨克冰说。对于前列腺癌患者来说，想保留性功能也并非不可。李恭会说，邵逸夫医院泌尿外科90%以上的前列腺癌手术都是在机器人辅助下完成的，术后一两天就可下床、行动，尿控和勃起功能保留的情况都好过预期。
孙洁也提醒，男性在人生任何阶段，只要感觉勃起不理想持续时间超过3到6个月，都有可能是勃起功能障碍，要及时到医院咨询。“最怕的是五十多岁就出现症状，到六七十岁才来看。那实在是太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