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10日，印度首都德里雾霾笼罩，但是这丝毫没有影响杰里米・布朗的心情。作为从事保险精算工作近40年的“老兵”，杰里米・布朗依然热情不减。数周前，他正式出任北美精算师协会（SOA）主席，尔后风尘仆仆地赶赴德里参加第20届亚洲精算年会。
会议期间，杰里米・布朗接受了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独家专访，对精算师、养老金、短期险，以及中国市场的发展阐述了其独特的观点。在他看来，运行健康的公司一定会设有强大的精算部门；参照美国经验，中国保险机构应该建立“精算师对监管、对股东直接负责”的机制，形成市场规范效应。据介绍，北美精算师协会正通过继续教育等方式，使会员拥有“新鲜”的市场技能，持续保持受信任、被重视的地位和作用。
长期任职于养老金公司的杰里米・布朗对养老金业务管理颇有心得。他认为，越来越多的个人成为养老金账户的主要负担者，这得益于政府在税务上的支持、保险公司在产品设计上的支持，以及雇主在资金比例上的支持。
正如杰里米・布朗在接受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采访时所言：“短期利率下行、资本市场波动，这是世界共同的问题。没有魔法、没有诀窍，保险公司必须降低成本，美国公司在低利率环境下生存了较长时间，对此已经习惯。中国保险市场刚从高利率水平往下走，利差缩小难免感觉阵痛。这倒逼保险公司进行更精细化、更科学化的经营管理。”
建立三方约束机制
《21世纪》：你如何看待精算师这一职业，应该从哪些方面保证其发挥作用？
杰里米・布朗：我个人认为，精算师发挥的作用是非常积极的。以我此前任职的保险公司为例，精算师在公司中是受信任、受重视的角色，运行健康的公司一定会有比较强大的精算部门，没有一家公司可以在精算队伍比较薄弱的情况下健康运行。
我此前是任职公司指定的精算师，直接向公司董事会负责，而非向公司管理层负责，汇报内容包括公司财务状况、运行情况等，精算师在公司内部具有比较重要的话语权，股东方非常尊重我们的意见。
除股东方以外，监管方对精算师亦是非常重视，公司指定的精算师会直接向监管方报告公司准备金充足率情况，若监管方有任何疑问，会直接找到精算师本人进行解答，这使得精算师在公司中处于甚受重视的地位。
目前，精算师正在向越来越广泛的领域扩展以及发挥作用。一些保险公司的产品开发、财务管理、投资管理等部门开始更多地聘请精算师。在我刚开始工作的时候，几乎看不到投资管理部门中会有精算师的身影，而如今已经成为普遍现象。
《21世纪》：在实际操作中，是否会存在“老板拍板决策、忽视精算师建议”的现象？在你看来应当怎样扭转这一情况？
杰里米・布朗：从美国市场来看，的确会有保险公司股东或老板可能会开发一些最终使公司陷入困境的产品。大多数时候，这种困境会来得比你想象中更快，所以公司的良好管理、自我约束是很重要的一方面。
另一方面，监管的介入也是比较重要的。在美国市场，监管如果看到早期的危险信号会及时介入，极端情况下会直接采取接管措施。虽然截至目前为止没有发生过多类似的情况，但从理论上会是这样。
除了前述的自我管理和监管介入外，市场的规范作用也是比较强的。打个比方，如果一个保险产品承诺给每个人17%的年化收益率，那么发行这款产品的保险公司会成为备受欢迎的公司，但消费者不会认为这是好的商业模式，甚至会质疑这种模式的持续性以及其背后实际的盈利方式。
《21世纪》：北美精算师协会将如何推动精算师这一职业更好地发展？
杰里米・布朗：如果北美精算师协会只提供一件东西，那么毫无疑问提供的将是北美精算师资格的价值。这意味着，我们不仅使新获得资格的精算师拥有市场所需的技能，更重要的是，北美精算师协会还会通过继续教育使获得资格的精算师保持技能的更新。
我们要求每一名协会会员每年进行30个小时的继续教育并为其提供支持。精算师的传统强项是经验分析、数据分析，但我们会在继续教育的考试中增加大数据分析、预测分析的内容，确保藉此维持北美精算师的学习能力与身份资格。
个人是养老金账户主力
《21世纪》：目前，美国养老金市场的发展现状如何？其背后的原因是什么？
杰里米・布朗：在我的从业经历中，美国养老金市场和资金来源方式发生了较大变化。40年以前，大多是工作单位负责员工的养老，如今更多的则是民众自己负责养老。
养老金的来源包括，一是工作单位支付一定比例，二是个人收入积累，三是政府提供基本社会保险，66岁时即可有资格领取保险金，但是其金额并不多。
个人承担的比例之所以正在逐步提高，其一是因为政府规定，政府在税务上采取了激励惩罚措施，鼓励个人在工作过程中持续向养老金账户存款，不能随便支取，一旦提前取出该消费者将会在税负上面临较大损失。
其二是产品设计。保险公司在产品设计和销售过程中会对消费者进行沟通教育，在销售产品时，会就不同的消费者目前收入的比例予以区分演示，通过这种方式向消费者展示，如果在不同情况下持续向养老金账户存款，直至退休时分别可以获得的回报，以此鼓励消费者进行合理的存储。
其三是雇主的公司支持。多数时候，雇主会根据个人供款的一定比例进行支持，如果个人能够持续、自律、一致地向养老金账户存款，雇主也会增加相应的支持，但不会鼓励个人前后不一致的行为。
《21世纪》：美国主流的养老金产品有哪些类别？消费者应当如何选择？
杰里米・布朗：这方面选择颇多，产品的类型可以大致分为：从保守到进取、从股票基金到债券基金、从短期限到长期限。有些保险公司甚至会提供数十至上百种投资选择，高度保守型的养老金产品可以保证每年1%的收益，有些进取型的产品则是投到股票或国际市场，如标普500指数。
目前，有些养老金产品的设计与相关指数进行了挂钩，但并非100%直接相关，这些产品在股市上扬期间，可以把收益比例稍微调整得低一些，在股市下挫时则会有保底或损失的限制，这样可以在兼顾产品收益的同时，限制产品所面临的风险。
值得一提的是，美国消费者对保险公司的财务状况非常关注，这是他们选择产品时的重要参考。
适应低利率挑战
《21世纪》：短期险种和长期险种有哪些异同？哪些类别的产品在美国更受欢迎？
杰里米・布朗：短期险和长期险的关键在于产品结构不同，短期险包括医疗险、车险等，长期险则更多是养老金、教育金等类别，有较大的资金池积累与时间差释放的过程。短期险产品的设计更看重数据分析与既定假设；长期险产品的设计关键，则在于对时间模型的把握。大部分万能险在美国是长期的终身设计，短期趸交投资保险基本没有。
《21世纪》：你如何看待一些中国保险公司依靠短期理财险迅速做大规模的现象？
杰里米・布朗：不同的公司都需要找到适合自己的发展模式，我此前任职的公司偏好长期退休金养老业务，比较擅长对这类产品的资产负债管理，亦有其它保险公司大力发展健康险、意外险业务，这并不稀奇。不同的保险公司会有它所擅长的领域、差异化的竞争模式以及生存方式。
《21世纪》：你如何看待利率下行、资本市场波动对中国保险业的影响？
杰里米・布朗：我对中国保险市场保持非常乐观的态度，伴随着中国中产阶层的兴起，保险需求的崛起能够给保险公司带来巨大的潜力。
至于资本市场的波动跌宕、短期利率下行，这并不是中国特有的问题，全世界都有这类问题，但在其它国家，依然有为数不少的保险公司能够在这一环境下取得非常良好的业绩。
这没有魔法、没有诀窍，保险公司必须主动降低成本，美国保险公司已经习惯了低利率环境。长期来讲，这倒逼保险公司进行更精细化、科学化的管理经营，而非沿袭此前的模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