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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后申遗时代的红河哈尼梯田

    时间:2018-05-05 15:08:34  来源:  作者:

    红河哈尼梯田属于文化遗产中的文化景观类遗产,好比故宫换个地点依然是文化遗产,但红河哈尼梯田不行。哈尼梯田是一个活态的文化遗产,千年传承的稻作体系一旦崩塌,这个世界遗产将不复存在,更为严重的是,连带消失的还有梯田衍生出的诸多哈尼族文化。如何避免梯田“弃耕”犹如一把高悬的利剑,逼迫当地在“发展”与“保护”中不断探索新模式……

    今年是红河哈尼梯田申遗成功第五年,晚报记者带着诸多疑问赴元阳县实地采访——旅游经济如何兼顾村民利益?遗产保护与旅游发展如何平衡?如何让农民从梯田中获得实惠,从而将梯田种下去?

    “稻鱼鸭种养”模式

    变化

    受到冲击的纯善本性

    老虎嘴是元阳哈尼梯田三大景区之一,这里适合拍摄夕阳美照。由于受文化遗产保护的限制,这里并未修建停车场,下午5时许,记者驱车来到老虎嘴景区大门,将车停在路边,一位当地村民上前引导记者停车,欲收费,在得知记者身份及采访意图后,显得模棱两可,之后转身离开。

    4月底正逢梯田准备插秧的时间,此时并非最佳观赏季。沿老虎嘴景区栈道蜿蜒下行,夕阳下的梯田掩映着一层淡淡雾色,影影绰绰。

    TT咖啡馆坐拥观赏梯田的最佳位置,老板曹先生1984年生,腾冲人。记者见到他时,他正喝着咖啡,独自享受着夕阳下的梯田时光。

    曹先生此前在昆明经营一家网络用品公司,2013年,也就是哈尼梯田申遗成功的那一年,曹先生第一次来到老虎嘴就被这里的景色所震撼,萌生了要在这里开咖啡馆的想法,于是投了30万开了这间TT咖啡馆。

    曹先生告诉记者,老虎嘴最美丽的时节是十一月至来年三月,犁田过后,雨过天晴,光束透过云层照在梯田上,整个人的脑子会变得空荡荡的,感觉什么烦恼都消失了。谈到景区5年来的变化,他表示,2013年是游客最多的一年,之后有所减少,去年开始,客流又逐步回升。目前咖啡馆除去房租及其他成本,小有盈余,但要收回当初投下的30万依然是个未知期限。曹先生告诉记者,他在乎的不是能不能收回投资,他更担心由于旅游业的无序发展对当地人纯善本性的冲击。

    “与我最初感受到的那种纯朴相比,现今村民的心态还是发生了变化。”曹先生说:“最明显的是一些卖明信片的小孩,一次我亲眼看见一个七八岁的小孩追着游客卖明信片,百般纠缠后,游客最终婉言谢绝,之后这名游客点了支烟,小孩居然开始骂脏话,大概意思是,有钱抽烟,没钱买明信片。我对这些小孩的未来感到担忧,同时更担心由于缺乏正确引导,在外来文化及经济利益的冲击下,逐渐丧失了自身最可贵的文化传统。”

    梯田耕作离不开水牛

    现实

    旅游经济难以兼顾村民利益

    天色渐晚,记者沿老虎嘴景区栈道原路返回,路边仍能见到一些售卖手工艺品的当地人,他们身着民族服装,一边刺绣一边等待客人。两位来自青岛的游客看中了妇女手中那块刚完成的彝绣坐垫,讨价还价后100元成交。这名游客告诉记者,他很喜欢这种本地手工制品,100元很合理。

    摊主陈兴艳是邻近的勐品村人,她告诉记者,类似的彝绣坐垫大约要制作一星期,几乎每做好一件就被游客买走。但严格意义上景区内是不允许摆摊的,由此引发的冲突已经多次。陈兴艳说:“景区门前规划了10多间铺面,但具体由谁经营都是要靠抽签的,这根本满足不了我们的经营需求。”

    一个合理的逻辑是,遗产区内的村民是梯田的主人,他们世代耕种梯田,维持着这个活态遗产的正常运转,当申遗成功之后,他们也渴望从旅游经济中获益。

    勐品村距离老虎嘴景区仅500米,这里也是落日梯田的最佳观赏地,夜晚澄澈度较高的星空以及村子浓郁的民族风情也是这里的卖点之一。如果从老虎嘴景区修建一条栈道将村子相连,将游客引流到村子,既可以解决停车问题,村民也能够在一片相对集中的区域售卖商品,经营餐馆或客栈。

    然而这个看似“既增加景区内涵,又平衡各方利益”的设想却面临现实尴尬。一位业内人士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此前不乏出现一些村民暗箱操作带客人“逃票”的情况,倘若将邻近村子与景区纳入统一管理,势必在管理上平添更大难度。旅游经济如何兼顾村民利益,如何与村民之间建立“共建、共管、共荣”良性互动机制……这些都考验着资方的投资管理智慧。

    景区门口售卖的梯田红米

    两难

    希望增加游客承载力却有限

    除了“世界文化遗产”的桂冠,哈尼梯田还被冠以全球重要农业文化遗产、中国重要农业文化遗产、国家湿地公园、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等头衔,然而头顶的多项光环却没有为当地的旅游业带来飞速发展。

    首先是通达条件不甚理想,从昆明出发驱车需要约7个小时才能到达元阳梯田景区;其次景区的客源大多为自驾车,这势必需要兴建停车场,但受到世界遗产诸多条件限制,例如修建停车场这样的基础设施,如果涉及占用耕地或砍树就得不到审批;此外景区的承载量也有限。有关部门进行过评估,景区同一时间段不能超过1万人,否则便无法疏导游客。

    据了解,2017年元阳哈尼梯田全年接待游客只有322万人次,这个数字还不到丽江的1/10。希望增加游客却承载力有限,保护与发展陷入两难。

    世界遗产哈尼梯田元阳管委会专职副主任朱文珍在接受春城晚报记者采访时表示,发展与保护并不矛盾,但要有序地发展,哪怕慢一些都可以,决不能重蹈过度开发的覆辙。元阳梯田是老祖宗留下的遗产,那些仍在耕种的老人凭借这份情结在坚守,但随着这批人渐渐老去,如果没有物质保障,这种坚持很难做到可持续。

    困境

    受产量收入影响部分梯田弃耕

    然而站在更高层面,现阶段元阳哈尼梯田面临的最棘手的困境是,部分梯田出现了“弃耕”现象。与其他世界文化遗产不同,哈尼梯田是活态的世界文化遗产,也就是说,如果没人种田,世界遗产的桂冠就会被世遗组织红牌罚下。更为严重的是,由梯田衍生出的诸多哈尼族文化也将一同消失。

    曹先生告诉记者,2013年来老虎嘴经营咖啡馆至今,他观察到大约有1/4的梯田已经荒废。原因很简单,一亩梯田一年一季,大约产350公斤红米,折合下来收入不到2000元,这还不如在外地打工一个月。现在种田的都是老人,40岁以下的青壮年大都在外打工。梯田耕作是技术活,年青一代好多都不会。

    哈尼族人1000多年前迁徙到现今的元阳县境内,在严酷的地理环境下,他们驯化稻谷,探索出了一套传承千年的梯田种植技术,形成了森林、村庄、梯田、江河四度同构的生态体系。

    梯田种植异常辛苦,特殊地形决定了梯田无法使用现代机械设备,某些地段梯田上千级,农民背着农具、赶着牛去干活,有的要走两个多小时才能到达。同时由于高海拔不适宜种植杂交稻,这也限制了亩产量。

    观念

    从要我保护变我要保护

    过去哈尼村寨间都设有“水长”,其职能就是负责梯田水源的疏通与分配,水长是个神圣的职位,一般由村子德高望重的人士担任。水长不做其他事,只管水,他的报酬来源于各村寨平摊下来的稻谷及其他农产品。

    古老的“水长”已不复存在,但相似的“角色”依旧延续。据朱文珍介绍,目前遗产地实行“沟长”负责制,分片包干修复因自然灾害影响到的水利沟渠,统一由沟长分配灌溉用水,确保哈尼梯田春耕秋收。

    没有森林就没有水,没有水就没有梯田,确保梯田水源的流通,更要合理用水,不让水白流,目前元阳梯田遗产区已经建立起了一套“保护森林,合理用水”的长效机制。此外,元阳县对村落民居、水井、祭祀房、古树等具有文化、历史价值的景观进行保护和原生态修复,投资3.1亿元实施了35个遗产区传统村落改造。朱文珍说:“村落的改造提升了老百姓的居住环境,同时更提升了他们的文化自信,从最初的要我保护,变为我要保护。”

    举措

    发展“稻鱼鸭种养”模式

    2014年,元阳县开始发展“稻鱼鸭”综合种养,先后在新街、牛角寨、马街等乡镇实施“稻鱼鸭”绿色高产高效综合种养模式示范8000亩,带动全县发展“稻鱼鸭综合种养”3万亩。

    元阳呼山众创农业开发有限公司位于新街镇大鱼塘村的“稻鱼鸭综合种养”示范点共有260亩试验田。4月底,梯田已经完成育苗,进入插秧阶段,这里同时饲养着200多只产蛋麻鸭,正午时分,鸭子在梯田游弋觅食,水田里的鲤鱼偶尔跳出水面。田埂上还设置了太阳能灭虫灯,光能聚集虫子,虫子被集中到箱子内,作为鱼的天然饲料,而鱼鸭的粪便成为水稻生长的肥料。就连田埂边的杂草也暗藏玄机,呼山众创生产部部长朱征荣告诉记者,这是一种苜蓿类植物,具有观赏性,同时能够吸引害虫的天敌,从而起到不施农药就能灭虫的效果。

    目前呼山众创已经摸索出一套行之有效的“稻鱼鸭种养”模式。如何让稻谷与鸭子和谐相处?他们总结的经验是,鸭子会吃嫩秧苗,梯田2月底育秧,4月底插秧,此时就要避免鸭子吃到秧苗,为此专门修建了一个大型游泳池供鸭子玩乐;到了8月秧苗成熟(鸭子一般不吃长大的秧苗),便可自由放养;10月扯穗时,为避免鸭子吃稻穗,又将鸭子圈养起来。

    稻谷与鱼的和谐相处,他们总结出的是,由于梯田是流动水,必须在梯田内开凿“一沟一带”。“一沟一带”就是在水田内挖出一个“十”字形区域,十字区域什么也不种,完全空白。涨水时,鱼在整个水田游弋;落水时,鱼会游进十字区域,如此便解决了落水对鱼的影响。

    口号

    让出去打工的人都回来种田

    朱征荣介绍,呼山众创采取“公司+基地+合作社+农户”的模式。农民由合作社管理,公司直接对合作社。谷种由公司免费发放,给出的收购价是每公斤7元,7元只是保底价,以后肯定还会涨。鸭子和鱼苗则由政府统一采购免费发放给农民。

    朱征荣为记者算了一笔账:按照一亩梯田产350公斤红米,当地农贸市场每公斤卖3元,一亩地的收入1000多元。现在公司给农户的红米收购价是每公斤7元,稻谷收入一亩就将近2500元;每亩梯田养30只鸭子,一年鲜鸭蛋收入约9000元;养鱼每亩能有3000元。减去成本,综合下来一亩梯田收入近万元。

    从苗种的优选到产品的销售,呼山众创将自己的红米品牌定位在中高端,旨在最大程度提升红米的附加值。仅包装设计就花了180万,聘请的是北京的设计师。

    目前红米种植最普遍的是红阳3号,该红米的产量较高,口感也不错,但呼山众创计划优选出更优质的红米替代红阳3号。记者在大鱼塘村的“稻鱼鸭”综合种养示范点看到,育苗田内培育着21种秧苗,这些都是在去年试验基础上优选出来的。朱征荣说:“公司在创立之初就一直有一个口号,那就是‘让出去打工的人都回来种田’。”

    红河哈尼梯田不同之处在于,它是一个活态的文化遗产,没有人种田,连带消失的还有开秧门、乐作舞、哈尼古歌等哈尼族文化。增加红米的亩产和附加值,推行稻鱼鸭综合种养,这些举措旨在让更多人将田种下去。世界遗产的“发展”与“保护”犹如一个硬币的两面,元阳哈尼梯田的探索之路成效如何仍待时间检验。

    记者 秦明豫 摄影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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